人魚公主帶著匕首潛入了王子房裡。
王子摟著新婚妻子睡得很沉很沉,一臉幸福的模樣讓人魚公主入迷了。
但是,時間之神並沒有給公主太多餘地。
『在天亮之前,用這把匕首殺了王子,讓他的血流在腳上,妳就能變回人魚』
『快去!等天亮就來不及了!』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握著匕首的手顫抖著,數度舉起又放下。
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宣告著公主的生命進入倒數計時。
然而公主依然癡癡的望著王子。彷彿要將這一刻深深地刻進靈魂裡。
破曉時分。
人魚公主在甲板上奔馳著,腳底針刺一般的痛楚和眼淚一起已然被她拋在腦後。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享受著用雙腳奔跑的感覺。
那是從未想過的痛快舒暢。
曙光直射大地的同時,人魚公主的身體沉入海裡。
一點一點地,化成了泡沫。
「……笨女人。」啪地一聲闔上繪本,金髮的青年咂了咂嘴將它拋回舊書攤上,引起攤主有些不悅的注目。
「靜雄──物資買好了,回船上吧!」
不遠處,另一名雷鬼頭的青年抱著一堆紙袋向他招手,看似兇神惡煞的青年卻也乖乖地跟了上去。
「啊呀?靜雄,怎麼哭了?」
「沒什麼,沙子跑進去了。」
人魚公主「再離開地面就又要半年多才回得來,還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或漏買的東西?」雷鬼頭青年對著手上長得活像貴族女性所使用的纏腰布的羊皮紙清單,一邊狀似隨意地問著。
幫他拿過了所有物品的靜雄只是搖了搖頭。「沒關係,去湯姆先生想去的地方就好。」
「是嗎。靜雄還是一樣對陸地上的事物不怎麼感興趣呢。」青年苦笑一下,捲起了清單敲敲靜雄的肩膀,體貼地不再多說。「嘛,那就回船上吧。」
從任何角度看來,這兩人都不像海盜,更別提是船長和大副這樣的職位。
然而事實如此。
在那些封閉的時代,有些人「在陸地上無法生存」,便躲到海上。
在海上能幹的生計也就那麼幾樣,其中最省成本當然就是靠搶劫維生,這點倒是放諸海陸皆準。
總而言之,今天是固定補充物資的日子,所以這兩個人才會在這裡。
兩人回港的腳步踏在老舊的石板路上,迴盪的聲響交錯在街道間,頗有節奏,卻也有些無趣。
湯姆和靜雄共事這麼久,明白不多說話才是跟他相處的道理,所以一路上沒怎麼攀談,有些悶得壞。
「我說,靜雄啊……──呃?」
正要開口時,走在身旁的靜雄忽地把東西放在地上,朝著一條小巷奔去。
湯姆瞇著眼睛仔細一看,似乎有個人跌坐在地上,被一群什麼東西圍著。
──貓?被貓包圍有什麼危險的啊?
「喂!靜雄你看清楚點!那是貓啊貓!別亂惹事!英雄救美也有個限度吧!而且那傢伙是男──」
說時遲那時快,金髮的青年奔入貓群裡抱起其中一隻貓,面無表情地磨蹭著,空氣裡霎時飄滿了粉紅色小花。
我說這也太穿越了,裡面的某執事拜託自重點。
跌坐在地上的男人一臉鄙夷地望著亂入戰局卻什麼忙也沒幫上的靜雄。
「靠腰,這個沒用的廢柴到底是來幹麻的?」--臉上的表情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大概就是這樣。
友情提醒一下,不是叫大輔的就跟廢柴有關……夠了誰快把他拖出去。
這廂靜雄的臉被手上那隻貓刮了十三下外加肉球狠狠一搧以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放走早已暴跳如雷的女士。
在某些意義上這舉動實在不夠紳士,不過靜雄本身其實很淳樸所以可以原諒他。
「喂…沒事吧?」
抹了抹臉,他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地上的人。口吻雖說有些粗魯,但也不難聽出關心。
對方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子,看到靜雄都覺得毛毛的才別過頭。
然後用氣音噗地恥笑了聲。
「你小子--!!!」
「好了、好了啦靜雄,不要跟人家一般見識,吶?」一旁的湯姆見靜雄很有揍人的可能,連忙上前擋住。
畢竟這個屬下的特殊體質和個性他是再了解不過的,如果放任他一時衝動對才剛見面的人動手,事後靜雄是會後悔的。那就不是湯姆樂見的了。
「沒事的話,請起來吧……啊。」
為了轉移氣氛,湯姆自己彎低身體向對方伸出了手,卻在對上那個人鮮紅的瞳孔時愣了一下。
就鑽了這個空檔,對方自己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朝靜雄多望了一眼便直接邁開腳步離開。
「喂你這傢伙!好歹跟湯姆先生說聲謝……啊。」
靜雄的話還沒說完,那個沒禮貌的傢伙才剛走出去沒兩步又華麗麗地摔了一跤,反倒讓靜雄無言了。
--是怎樣,又不是哪裡來的粗心小妹。
「嘛靜雄,那個就先放在一邊別管。」沉吟了片刻,湯姆摸了摸下巴,開口道:「這個人,幫我帶回船上去。別讓他走路,看你要用抱的用背的用扛的都隨你。」
「別老是亂把人撿回船上好不好?這傢伙來歷不明的…如果是……」靜雄瞥了對方一眼--不意外的又收到一個不屑的表情--沒好氣地向湯姆說道。
「你不也是被我撿回去的嗎?我們船上大家都來歷不明啊。」看這流暢的說辭,似乎是很常拿來堵別人嘴巴,至少堵住靜雄綽綽有餘了。
嘖了一聲,靜雄到底還是乖乖地一把將地上的人當貨物一樣扛到肩膀上,然後重新跟著湯姆離開巷子。
那人一離開地面就開始掙扎,亂踢亂打的程度不亞於剛才那隻貓,不過在靜雄眼裡可就沒那麼可愛了。
「……喂,」想起似乎從頭到尾都沒聽過那人的聲音,靜雄問道:「你不會講話嗎?」
「…………」別過頭不理。
原來是啞巴,個性這麼拗,八成天生就這樣才會扭曲掉。
「切。」雖然咂了一聲,靜雄還是把動作從扛變成了背。
「啊,湯姆先生,靜雄,回來了。」甫回到船上,一名戴著頭巾的男人便迎了過來,打了聲招呼便指揮著幾個人把甲板上的物資搬去儲藏好。
「門田,麻煩你,靜雄背上那個人……」
「我知道,湯姆先生這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來。」
門田本身長得也不算溫和,不過至少比靜雄有信服力多了。才一伸手,從來沒乖過的男人便默默地從靜雄背上下來,讓門田帶走。
不知道為什麼,靜雄覺得有點不爽。
「湯姆先生……」
「我明白你想問什麼,跟我過來,有些事情不能太公開地說。」
「…知道了。」
「你…聽過人魚公主這個童話嗎?」關上船長室的門,湯姆表情嚴肅地望著坐在沙發上的靜雄--作為一個船長,湯姆的房間並沒有特別大。唯一比別人好一點的,大概也就屬那張沙發。
「啊,抱歉,我忘記你…那我說一下好了。」
「不用,湯姆先生,我知道。」
「哦?」湯姆的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但只是挑了挑眉沒有多說什麼。「那…你覺得那故事如何?」
完全不理解這跟要談的話題有何關,但又不願意對尊敬的人無禮,靜雄只能按耐著不耐煩,簡短地回答。「很笨。」
「啊?」
「那女人,很笨。」
「啊~原來靜雄也是這麼想的。嗯…不過我要問的不是這個。」
「雖然那是她自己的抉擇,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失去了最心愛的小女兒,人魚王可能悶不坑聲嗎?」
PR